第33章(1 / 2)

玛波小姐坐在大客室聆听柏西瓦尔.佛特斯库少夫人讲话,脑袋微斜,像一只和蔼的美冠鹦鹉似的。玛波小姐在这间客室里显得特别不相称。她那瘦瘦的体型坐在大锦缎沙发上,四周摆满各色的垫子,看来很陌生。玛波小姐少女时代曾学着用背脊板,身子不得弯曲,所以现在坐得很直。柏西瓦尔少夫人坐在她旁边的一张大扶手椅上,穿着精美的黑衣,叽叽咕咕说个不停。玛波小姐暗想:「跟银行经理夫人艾梅特太太好像喔。」她记得有一天艾梅特太太来访,讨论伤兵募捐日的义演事宜,基本的事情谈好之后,艾梅特太太突然滔滔不绝说了好多话。艾梅特太太在圣玛莉牧场村的处境很困难。家道中落,住在教堂附近的淑女圈容不下她,她们即使不是本郡的世家女,对於世家的来龙去脉也非常清楚。银行经理艾梅特娶了身分比她低的人,结果他太太变得非常的寂寞,而她当然不便和小生意人的妻子交往。势利心理占上风,使艾梅特太太置身於永恒的孤岛。

艾梅特太太很需要交谈,那天终於冲破界线,玛波小姐遂接受了滔滔的洪流。当然她为艾梅特太太难过,今天她也为柏西瓦尔.佛特斯库少夫人难过。

柏西瓦尔少夫人有满腹辛酸,能向陌生人吐露,真是轻松不少。

柏西瓦尔太太说:「当然我不想抱怨。我向来不是爱发牢骚的人。我常说人必须容忍一切。没有办法纠正的事,只好忍耐;我可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什么。我能跟谁讲呢?人在这儿可以说非常孤单──非常孤单。当然啦,在这栋房子里拥有一套房间很方便,又可以省钱;可是跟自己有个家不一样。我相信你同意我的看法。」

玛波小姐表示同感。

「幸亏我们的房子快要弄好,可以搬过去了。其实只是找人油漆和装潢的问题。这些人动作好慢。当然啦,外子喜欢住这里。可是男人不一样。我常说嘛──男人不一样。你不同意吗?」

玛波小姐同意男人不一样。他说这句话,良心不会感到不安,因为她真的这么想。玛波小姐认为,「绅士们」和女性截然不同。他们要求两个蛋加咸肉当早餐,每天有营养美味的三餐可吃,饭前不要有人跟他们顶嘴。柏西瓦尔太太继续说:

「你知道,外子整天在市区工作;回到家已经累了,只想坐下来看书看报。我正好相反,整天孤零零在这儿,没有恰当的伙伴。我的日子过得很舒服,吃的东西棒极了。可是我觉得人需要愉快的社交圈。这边的人跟我合不来。其中一部分是我所谓华而不实的桥牌高手──不是文雅的桥牌喔。我自己也喜欢打打桥牌,不过当然啦,这边的人都很有钱。他们下注下的很大,而且猛喝酒。事实上,那种生活就是我所谓的放荡社交。此外还有一小群──噢,你只能叫她们『老猫』,专爱拿着泥刀闲逛,莳花种草。」

玛波小姐天生喜爱园艺,她露出歉疚的表情。

柏西瓦尔少夫人继续说:「我不想批评死人,不过我公公佛特斯库先生再婚真愚蠢。我的──我没办法叫她婆婆,她年纪跟我不相上下。说实话,她想男人想疯了,真是想疯了。而且她真会花钱,我公公对她像傻瓜似的。不管她堆起多少帐单他都不干涉。柏西瓦尔气极了,真的气极了。柏西瓦尔对钱一向很小心,他讨厌浪费。后来佛特斯库先生变得好怪,脾气坏的要命,动不动就发火,花钱像流水,支持些投机可疑的计画。噢──根本就不高尚。」

玛波小姐说了一句话。

「你丈夫一定也为此而担忧吧?」

「噢,是的。最近一年柏西真的很担心。他整个人都变了。你知道,他对我的态度也变了。有时我跟他讲话,他根本不答腔。」柏西瓦尔夫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:「还有我的小姑爱兰,你知道,她是很怪的女孩子,整天在户外。她也不算不亲切,就是没有同情心,你知道。她从来不想上伦敦逛街,或者去看戏之类的。她连衣服都不感兴趣。」柏西瓦尔少夫人又叹口气,低声说:「当然我并不想发牢骚。」她良心有点不安,连忙说:「你一定觉得奇怪吧,你是陌生人,我跟你说了这么多。不过,由於紧张和震撼──我想最重要的是震撼:冲来的震撼。我觉得好紧张,你知道,我真的──噢,我真的非找人谈谈不可。你使我想起一位亲爱的老妇人翠福西丝.詹姆士小姐。她七十五岁那年挫伤了大腿骨。我长期看护她,后来我们变成好朋友。我走的时候。她送我一件狐皮斗篷,我觉得她真体贴。」

玛波小姐说:「我知道你的心情。」

这又是真话。柏西瓦尔少夫人的丈夫显然被她烦得半死,很少理她,可怜的少妇在当地又交不到朋友。她跑到伦敦去逛街,看电影,住豪华的房屋,可是她和夫家的关系缺少人情味,却不是那些享受能够弥补的。

玛波小姐以柔和的老妇口吻说:「但愿我不算失礼。我真的觉得,已故的佛特斯库先生不可能是大好人。」

死者的儿媳妇说:「他才不是呢。说一句悄悄话,他是可恶的老人。有人想除掉它,我一点都不奇怪──真的不奇怪。」

「你完全不知道谁──」玛波小姐说着突然停下来。「噢,老天,也许我不该问──甚至猜都不该猜,谁──谁──噢,谁是凶手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