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(1 / 2)

第十三章

「我想不可能是市长吧?」考尼许警官怅然地说。

他拿铅笔轻轻敲着那张列了名单的纸。戴蒙咧开嘴笑了。

「你失望了吗?」他问。

「我当然失望。」考尼许说,「那个自大、假仁假义的伪君子!只要有机会,人人莫不喊打。多年来,他仗势欺人,耍威风、摆架子,贪污到了极点!」

「你们没办法让他下台吗?」

「没有。」考尼许说,「他非常滑头。他在法律上总是站得住脚。」

「这个想法很棒,我同意。」戴蒙.盖达克说,「但我认为法兰克,你必须把这个假想从你脑海里除掉。」

「我知道,我知道。」考尼许说,「他是一种可能性,但这种可能性过於不切实际。还有什么人?」

两人再一次研究那份名单。上面还有八个名字。

「确定没有人被漏掉吗?」盖达克说,语气带着隐约的疑问。

考尼许答说:

「我想可以肯定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。班崔太太之后是牧师,再之后是贝德克夫妇。那时楼梯上有八个人。市长夫妇,南方农场的约书亚.格赖斯和他太太。马奇班罕赫勒德──阿格斯公司的唐诺.麦尼尔。美国的亚威克.芬恩。美国的萝拉.布鲁斯,电影明星。都在这儿。另外,一个自认为是艺术家的伦敦摄影师,在楼梯角上摆了一架照相机。如果照你所说,班崔太太形容玛力娜.葛雷那『凝固的表情』是因她在楼梯上看见了某个人,那么你就得在这些人之中选择。很遗憾,市长被排除在外了。格赖斯夫妇也是,我想他们从没离开过圣玛莉米德。那就剩下了四个人。本地记者不太可能,女摄影师在那儿已有半小时,所以这天玛力娜.葛雷反应为什么这么慢?还剩下谁?」

「从美国来的不祥陌生人。」盖达克微微地笑了笑。

「你说对了。」

「目前为止他们是最可疑的份子,我同意,」盖达克说,「他们出人意料地出现。亚威克.芬恩是玛力娜多年未见的旧情人。萝拉.布鲁斯是玛力娜.葛雷第三任丈夫的前妻,他为了娶玛力娜而跟她离了婚。我想,离得不是很愉快。」

「我把她当作头号嫌疑犯。」考尼许说。

「是吗,法兰克?在隔了十五年,并且自己也结了两次婚之后?」

考尼许说,女人心海底针。戴蒙接受了这句格言,但表示对他来说这还是相当怪异。

「可是你同意凶手就是他们其中一个?」

「有可能。但我不喜欢这个想法。那些请来负责招待饮料的人呢?」

「不考虑我们听过那么多次的『凝固的表情』了吗?嗯,我们已经大致调查过了。贝辛市场的外烩公司负责这项工作,我是说,这个派对。事实上在这栋房子里由管家朱塞佩负责,还有两个电影公司餐厅来的本地女孩。她们两个我都认识,不太聪明,但是绝对无害。」

「又把事情推回给我了,是吗?我要去跟那位年轻记者谈谈。他也许看见了什么有用的事。然后我要去伦敦。亚威克.芬恩,萝拉.布鲁斯,还有女摄影师,她叫什么名字?玛歌.彭丝。她也可能看见了什么。」

考尼许点点头。

「萝拉.布鲁斯是我最大的赌码。」他说,他奇怪地看着盖达克,「你似乎不像我这么怀疑她。」

「我只是在考虑它的困难性。」戴蒙缓缓说道。

「困难性?」

「把毒药放进玛力娜的酒杯而不让任何人看见。」

「这,对每个人不都是一样困难吗?这是个疯狂的举动。」

「我同意这是个疯狂的举动,但是对萝拉.布鲁斯这样的人来,这是个比其他人更疯狂的举动。」

「为什么?」考尼许问。

「因为她是位贵宾,她是个名人,大人物,每个人都会看着她。」

「这倒是。」考尼许坦承。

「本地人会用手肘碰碰彼此,互相提醒,窃窃私语并盯着她看,而且在玛力娜.葛雷和杰森.拉帝迎接她之后,她会由秘书来照顾。那很不容易,法兰克。无论你多么机敏,都不能保证没有人看见你。这儿有个潜伏的障碍,而且是个大障碍。」

「我说过,那个障碍不是对任何人都一样吗?」

「不,」盖达克说,「噢,不,绝非如此。想想管家朱塞佩吧。他在忙着准备饮料和酒杯,忙着倒饮料、递饮料。他可以在酒里放一撮或一两片卡默,而且非常容易。」

「朱塞佩?」法兰克.考尼许表示,「你认为是他干的?」

「这个想法没有根据,」盖达克说,「但我们可以找出一个根据。换句话说,一个明显的动机。是的,可能是他下的手。或者可能是外烩公司的一名工作人员干的,不幸的是他们不在场,很可惜。」

「也许有人为了这个目的而故意混进外烩公司内部?」

「你的意思是,事情也许是预谋的?」

「我们还不知道任何相关情况,」盖达克恼怒地说,「我们什么也不知道。非得从玛力娜.葛雷或者她丈夫嘴里挖出我们想知道的事不可。他们一定知道或者有怀疑,但是他们不说。而我们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说。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」他顿了一下,接着继续说:「别太相信那个『凝固的表情』,那可能纯粹是个巧合,还有其他人有可能轻松地干下这件事。秘书小妞,艾拉.齐琳思,她也在忙着张罗酒杯,忙着把饮料递给客人,没人会特别注意她。这同样也适用於那个瘦得像竹竿似的年轻人,我忘了他的名字。赫立──赫立.普雷斯?对。他们都有很好的机会。事实上,如果他们想除掉玛力娜.葛雷,那么在公共场合会安全得多。」

「还有别人吗?」

「呃,丈夫总是包括在内的。」盖达克说。

「又回到了丈夫的身上。」考尼许微微一笑说,「在还未意识到玛力娜.葛雷是预定的受害者之前,我们怀疑是那个可怜的家伙──贝德克下的手。现在我们又把怀疑转移到了杰森.拉帝身上。但是我想,他看起来非常忠心。」

「他的忠心是出了名的,」盖达克说,「但是事情很难说。」

「要是他想摆脱她,离婚不是更容易吗?」

「这样就太寻常了,」戴蒙说,「也许这件事有很多我们还不知道的内幕。」

电话铃响了。考尼许拿起话筒。

「什么?是吗?给我接通。是的,他在这儿。」

他听了一会儿,然后用手括住话筒看着戴蒙。

「玛力娜.葛雷小姐现在觉得好多了,」他说,「她已经准备好接受询问了。」

「在她改变主意之前,我最好赶快去。」戴蒙.盖达克说。

※※※

艾拉.齐琳思在戈辛顿庄接待了戴蒙.盖达克。她跟以往一样,精力充沛,效率十足。

「葛雷小姐正等着您,盖达克先生。」她说。

戴蒙饶有兴趣地看着她。从一开始他就发现艾拉.齐琳思的个性耐人寻味。他曾暗忖「扑克脸也不过如此」。她极度流畅地回答了他提出的所有问题,没有显出隐瞒的态度,但是她究竟对於这件事有何看法、做何感想,甚至知道些什么,他仍然毫无概念。在她聪明而高效率的盔甲下似乎没什么漏洞。她实际知道的也许比她说的要多;她也许知道得很多。他唯一能肯定的是,她爱着杰森.拉帝,但他不得不暗自坦承,他并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证明。这是,他以前就说过,秘书的职业病。这很可能并不意味什么,但是,这至少提供了一个动机,并且,他肯定,相当肯定,她隐瞒着什么。也许是爱,也许是恨,也许,非常单纯地,是罪恶感。她也许在那个下午趁机动手,或是事前经过详细谋划。他可以想像着她轻松自如地扮演凶手的角色,直到行凶完毕。她态度从容,动作迅速,四处走动,招待宾客,替宾客递酒杯,拿走杯子,她的眼睛记下玛力娜放下酒杯的位置。然后,也许就在玛力娜迎接美国来客、周围充满惊讶和欢乐的叫声,而且每个人的眼睛都转向他们的时候,她悄悄地把致命剂量的药物放入那个酒杯。这需要大胆,沉着,敏捷──所有这些特质她都具备了。无论她做了什么,在她进行的时候绝不会显出内疚的表情。做案手法简单、高明,几乎笃定成功。但是百密一疏。在相当拥挤的场地有人轻轻撞了一下贝德克太太的手臂。她的酒打翻了,生性大方的玛力娜.葛雷迅速端出自己那杯没动过的酒。於是,另一个女人当了替死鬼。

太多纯粹的推理,所以很可能就此事而言是一派胡言,戴蒙.盖达克暗自想道。他礼貌地询问了一下艾拉.齐琳思。

「齐琳思小姐,有件事我想问问您。那天的餐饮是贝辛市场的一个公司包办的,对吗?」

「对。」

「为什么选了那家公司?」

「我也不知道,」艾拉说,「那不属於我的职责范围。我知道拉帝先生认为雇用本地人比雇用伦敦的公司要合适。在我们看来,这只是小事一桩。」

「确实。」

他注视着她,她站在那儿微微蹙着眉头,眼睛朝下看着。一个光滑饱满的额头,坚毅的下巴,相当性感的轮廓──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。嘴的线条很硬,充满着渴望。眼睛?他惊讶地看着。她眼圈红了。他很纳闷。她哭过了吗?看起来像是。不过他打赌她不是那种会哭的年轻女性。她抬起头来,好像明白了他的想法,掏出手帕狠狠地擤起鼻涕来。

「您感冒了。」他说。

「不是感冒,是花粉症,一种过敏症,真的。每年这个时候我总是要犯一次。」

一阵轻轻的铃声传了过来,这房间内有两支电话,一支在桌上,另一支在角落的桌上。响的是在角落的那支。艾拉.齐琳思走过去拿起话筒。

「是的,」她说,「他在这儿。我立刻就带他上来。」

她放下话筒。

「玛力娜准备见您了。」她说。

※※※

玛力娜.葛雷在二楼的一个房间内接待了盖达克,这显然是她卧室外面的私人客厅。听过别人对她虚弱身体和精神状态的描述,戴蒙.盖达克原本以为会见到一个令人不安、病恹恹的人。但是尽管玛力娜半靠着沙发,她的声音却洪亮有力,眼睛也炯炯有神。她没上什么妆,却也看不出她的年龄。他被她那已经淡化却仍光芒四射的美艳震慑住了。她脸颊和下巴的曲线细致优美,头发那样蓬松而自然地垂下来,勾勒出脸部的轮廓,长长的海水绿双眼,描过的眉毛有某种人工美,但丽质天生占了大半,还有热情甜美的微笑,所有这一切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。她说:

「您是盖达克探长?我表现得太丢人了,我真心道歉。在这件可怕的事情发生后,我精神崩溃了。我本来应该振作起来,但我却没有。我为我自己感到羞耻。」

一个带有悔意却甜蜜的微笑漾起在嘴角。她伸出一只手,他与她握了手。

「您感到心烦意乱是自然的。」他说。

「大家都心烦意乱。」玛力娜说,「我无权抱怨我比其他人更为困扰。」

「是吗?」

她看了他一会儿,然后点点头。

「是的,」她说,「您真是明察秋毫。是的,是这样。」

她眼睛向下看着,细长的食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。这个手势他在她的一部片子里见过。这是个没有意义的动作,但似乎又意味深长。它带着一种沉思的温柔。

「我是个懦弱的人。」她说,仍然低垂着眼帘,「有人想杀我而我不想死。」

「为什么您认为有人想杀您?」

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。

「因为那是我的酒杯,我的酒,被动了手脚。那个可怜的傻女人喝了它只是个偶然的错误。正因如此,此事才令人感到如此恐怖又悲惨。而且──」

「而且什么,葛雷小姐?」

她好像有点犹豫该不该再说下去。

「您还有其他理由判断您是原定的受害者?」

她点点头。

「什么理由,葛雷小姐?」

她顿了好一会儿,才说:

「杰森说,我必须把相关的一切都告诉您。」

「那么您已经向他吐露实情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