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(1 / 2)

第十七章 安娜德

然而,未来的苦难,立刻被目前的苦难所冲淡了。目前的这些苦难中,最直接而迫切的一件事便是饥饿。汤美有个健康的身体和旺盛的食慾。要想享用一顿有牛排和炸薯片的午餐,现在似乎是属於另一个世纪的事了。他遗憾地认识到,对饥饿的打击,目前却一无办法可想。

他在这间小囚室里,漫无目的地搜索。有一两次,竟然顾不得尊严地乱敲着门。但没有人回答他。

「这班家伙全该吊死!」他愤慨起来了。「他们不能故意把我饿死啊!」他心里掀起一种新的恐惧。这也许是叫一个犯人招供的一种妙计。这要归功於鲍尼斯了。但他经过熟虑后,便抛弃了这种想法。

「全是这个脸型乖张的残忍康拉,」他下了决心说:「我终会有一天,要和这家伙算算这一笔帐的。」他转而一想:「这不过是他的一些怨恨而已,我深信事情就是这样。」

他又想了一会。他想用什么东西,在康拉蛋型的头颅上,敲它一下,出出这一口闷气。他轻轻地抚摩一下自己的头,陶醉在自己这种喜悦的幻想里了。终於他脑海里,闪烁出一个希望──为什么不能把幻想,变成事实呢?康拉无疑的是此地的房客。另一些人──那个蓄有胡髭的德国佬可能例外──他们只不过把这地方,当作是一个集会的场所罢了。他为什么不埋伏在门后,等康拉进来时,用张椅子,或一幅古老的画框,在他头颅上痛击一下呢。这样他不就可以逃掉了!假如下楼时,再遇见什么人,哼──他想到用拳头的一场打斗时,不免高兴起来。这类事情要比这天下午他做的舌战,更轻松平常得多。於是,他把那幅富斯德的画,慢慢从墙上取下,守候在那里。他抱着相当高的期望。这计划在他看起来,既容易也很有效。

时间很快地溜了过去,但康拉没有再露面。在他的小囚室里,晚上和白天都是一个样。不过,他戴在手腕上的那只相当准时的手表,告诉他,现在已是晚上九点了。他苦恼地在想,如果晚餐再不马上送来,只有等明天再来用一顿早餐了。到了十点时,他的希望终於破灭。他只好倒到床上,在睡眠中去寻求慰借了。不到五分钟,他便进入了甜蜜的梦乡。

钥匙在锁孔里的转动声,使他醒了过来。他并不是那种英雄型的人物,一醒过来,就能立刻跳下床;他只是躺在那里,对着天花板在眨眼;迷迷糊糊地,不知道自身究竟在哪里。他完全清醒后,看了一下手表。已八点了。

「送来的不是早茶,便是早餐。」他在推测。「求上帝保佑,希望送来的是后面一种!」

门砰的打了开来,他想起了要偷袭康拉的计划已经太冲了。一转念间他又感到高兴起来。因为进来的不是康拉,而是一个女孩子。她捧了一只盘子,把它放到桌子上。

在煤气灯幽暗微光下,汤美向她眨了一眼。他立刻觉得,她是他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女孩子。一头棕色柔发,娇媚的脸蛋。睁得老大的一双淡褐色明眸,亮晶晶的好动人。

忽然他有了这种想法。「你是珍妮.芬恩么?」他静静地说着。

这女孩子吃惊的摇着头。

「我叫安娜德,先生。」她用一种柔和,断断续续的英语说。

「哎呀!」他有点吃惊了。「你是法国人吗?」他冒险地问她。

「是的,先生。你是从法国来的吗?」

「我在法国没有待多久,」他说:「这是早餐?」

她点点头。汤美下了床,查看盘子里的食物。上面放着一个面包,一些人造奶油,还有一壶咖啡。

「和丽兹的生活相比,完全比不上。」他叹了一口气。「上帝终於听到我的祷告……真是感激不尽。阿门。」

他拉过一张椅子,她已转身到了门口。「等一会。」他大声说:「安娜德,我有不少事情要请教你呢。你在此地做些什么?我不要听见你说,你是康拉的侄女,或是他的女儿,或是他的什么人。我是不会相信的。」

「我只是到此地来做事的,先生。我和此地的任何人,都没有亲戚关系。」

「我明白了。」他说:「你明白,我刚才问你的话了。你有没有听到过那个名字?」

「我想,我听到有人说过。」

「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吗?」

安娜德在摇头。

「譬如说,她在不在这幢房子里呢?」

「啊,不在。先生,现在我必须走了──他们正在等我呢!」

她急忙地走出去。钥匙又在锁孔里转动起来。

「我不知道,那几个人是谁,」他在沉思,一面在啃着面包。「运气好一点的话,她也许能帮助我逃出此地。看样子她不像是他们一伙的。」

到了下午一点时,安娜德端了另一只盘子进来了。不过,这一次,有康拉陪着她。

「好啊,」汤美亲切地说。「我想,你没有放了肥皂吧?」

康拉吓唬似地咆哮了一声。「不要卖弄你巧辩的舌头,老油条,知道吗?我们不是常常在用脑筋的。」

汤美并没理会他,坐到桌子旁边。

「出去!」他挥舞一下手说。「不要同你老子噜哩噜嗦。」

这一晚,汤美坐在床上,苦苦地在思考。康拉会再陪着她来吗?如果他不来的话,他能冒一次险,使她变成他的一个盟友吗?他决定先不动声色,他所处的情况是相当险恶的呢。

到了八点时,令人喜悦的钥匙转动声,使他不觉站了起来。安娜德独个儿来了。

「把门关上,」他说:「我要和你说话。」

她听从了。

「看这里,安娜德。我想要你帮助我离开此地。」

她摇头。「办不到的。楼下他们有三个人呢。」

「噢,」汤美听到这话,暗自高兴起来了。「如果你做得到的话,你肯帮助我吗?」

「做不到的,先生。」

「为什么?」

她犹豫起来。「我认为……他们和我是同一边的,你是来做奸细的。他们把你关在此地,完全没有做错。」

「安娜德,他们全是坏人啊!假如你肯帮助我,我会带你一起离开此地,而且你可以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酬劳。」

她只是摇头。「我不敢这样做,先生。我怕他们。」

她转身要走了。

「你可不可以帮另一个女孩子的忙呢?」汤美说:「她和你一样年龄。你能从他们的魔掌里,把她救出来吗?」

「你是说珍妮.芬恩?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你来此地,就是为了看她么?」

「正是。」

她注视着他,然后用手摸了一下额头。「珍妮.芬恩这名字,我常听见他们说到过,我已听熟了。」

汤美兴奋地走了过来。「我对她什么也不知道,我只知道她的名字。」她已走到了门口。突然她大叫一声。汤美呆住了。原来她看到他前晚放在墙脚边的那幅油画。同时,他也看到了她眼睛里的一股恐怖神色。但让人百思不解的是她一下子又变得松弛了下来。然后她匆促地走了出去。这使汤美更摸不着头脑了。她是想到,他会用这幅画来袭击她么?自然不是。於是,他重又把这幅画,挂到墙上去。

这样闲散地度过三天。汤美感到神经紧张透了。他只看到康拉和安娜德,再没看到旁的人。而安娜德这两天变成像个哑吧了。并且眼睛里满含着疑虑。汤美了解到再这样孤寂地监禁下去,他冲早会变成疯子。他从康拉的脸上可以推想到,他们是在等候「勃朗先生」的命令。他也许出国去了,或是到什么旁的地方去了。他们不得不等他回来。

但这一晚,他突然被吵醒了。他听见外面走廊上的脚步声时,时间才不过七点。一会儿门被打了开来。康拉走进房里。和他一起的是样子凶恶的那个叫十四号的家伙。汤美一看到他们,一颗心便同时沉了下去。

「好啊,」这人瞟了一眼说:「伙伴,绳子呢?」

康拉一声不响地拿出一束很长的粗绳子。他的伙伴敏捷地把汤美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。康拉帮他按住汤美的身体。

「到底是怎么搞的?」他说。

康拉沉默得一句话也没说。他那个伙伴灵巧地做完了捆绑工作。汤美变得像是一捆东西似的。康拉终於开口了。「你是想要恫吓我们。说你知道哪些,不知道哪些,想和我们做交易!你其实始终只是在恫吓!你还没有一只猫知道的多呢。不过现在你的狗命就快完了,你……这个猪。」

汤美只好忍住气躺在那里。他实在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。他失败了。那个权力无限的勃朗,已完全洞察到他的假把戏了。

突然他想了一个主意。「你说得好极了,康拉。」他夸赞地说:「但为什么要这样捆绑呢?为何不叫这位先生,干脆割断了我的咽喉,不就完了?」

「嘿,」那人出乎意料的说:「你想我们会这么没经验,把你在此地杀了,让警方来追查么?绝没有的事。到了明天早上,我们便把你送上一辆车子。在这段时间里,我们不想冒险,明白了吧?」

「没有比你说的话更清楚了──除了你这张脸。」

「闭住你的嘴!」他说。

「我真庆幸极了。」汤美说:「你们做了一件可悲的错事──你们会失败的。」

「你无法再哄骗我们了。」他说:「你说话的口气,好像仍在丽兹呢。是吗?」

汤美没再回答他。他在奇怪,勃朗怎么会发现他身分的。他想,一定是杜本丝,焦急得乱了手脚,去向警方求助了。他的失踪已变成了公开的事实。这一伙家伙,不可能把每件事都考虑清楚而获得这样的结论。

两个家伙走了出去。门砰的关上。留下汤美一个人在那里沉思。他感到四肢被绑得僵痛起来。他现在真的是呼救无门了。不论从哪一方面看,他都不会再有希望了。

大概过了一个小时,他听见门孔里有钥匙在轻轻地转动,然后门被打开了。是安娜德。汤美的心跳变得加快起来。他已把这个女孩子忘掉了。她可能是来帮助他的吗?

突然他听见了康拉的声音:「安娜德,快出来。今晚,他用不着吃晚餐了。」

「是,是,好的。我想拿另一只盘子,我们还要用到它呢。」

「噢,拿快点。」康拉在咆哮。

她连看也没看汤美一眼。迳自走到桌子前,拿起那只盘子。抬起一只手,一下子把灯弄熄了。

「该死。」康拉冲到了门口。「为什么你把灯弄熄?」

「我总是这样熄了灯的,你应当早点对我的说啊。要我再点上吗?康拉先生。」

「不必了,快出来。」

「这位英俊的小先生。」她说。人已在漆黑里,站在他的床前了。「你们把他绑得够结实的了。他真像是一只绑起来的鸡呢!」她这种显得幸灾乐祸的语气,听得汤美怪刺耳的。就在这时候,他惊异地感到,她用手轻轻地碰了他一下,有样小而冰冷的东西,塞到了他的掌心里。

「快点,安娜德。」康拉催着她说。

「知道了。」

门关上了。汤美听到康拉说:「锁好了门把钥匙交给我。」他一双耳朵,称得上够灵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