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(2 / 2)

「千万请原谅,小姐。」白罗叫道,「是我的错,拉维尼神父对我说明一些碑片上面的字。我把一个石片拿到窗口想看清楚些。於是──我绊了脚指头,当时很痛,所以就叫了出来……」

「我们还以为又是一个命案呢。」麦加多太太说,一面哈哈大笑。

「玛丽……」她的丈夫叫道。

他的声音里含有责备的意味,於是,她的脸红了,直咬嘴唇。

詹森小姐连忙将话题转到发掘的事,并且告诉我们今天上午掘出什么有趣的东西,午餐时候从头至尾大家的谈话都是严格的限於考古问题。

我想,我们都觉得谈这个最安全。

我们都喝过咖啡之后便到起居室。然后,除了拉维尼神父之外,男人们都到挖掘场去。

拉维尼神父带白罗到古物室去,我也同他们一起去,到了现在,我已渐渐对那些古物很熟悉了,因此,非常得意,感到有些兴奋──几乎觉得彷佛都是我自己的财产,拉维尼神父把那个金杯取下来。然后,我听到白罗非常赞赏,也非常高兴的叫道:

「多美呀!多么宝贵的艺术品!」

拉维尼神父很热切的表示同意,然后便开始指出它的美点。他的话充满真正的热情和渊博的学识。

「今天上面没有蜡。」

「蜡?」白罗目不转睛的望着我。

我解释我说的话。

「啊,我明白了,」拉维尼神父说,「是的,是的,蜡烛油。」

由这个就引到那个午夜访客的问题,他们一时忘记有我在场,便都不知不觉改用法语交谈。於是,我便把他们两个撇在那里,自己回到起居室。

麦加多太太正在补她丈夫的袜子。詹森小姐正在看书。这在她是颇不寻常的事,她似乎通常都有工作要做。

过了一会儿,拉维尼神父和白罗由古物室走出来,神父告辞,说他有工作要做,白罗便同我们坐在一起。

「一个很有趣的人,」他说。然后,他问到现在为止,拉维尼神父作了多少事。

詹森小姐对他说明,出土的石片很少,只有很少的几个刻有铭文的砖瓦和圆筒石印。虽然如此,拉维尼神父也到挖掘场参加工作,借此很快的学到不少阿拉伯俗语。

由此而转到圆筒石印。於是,詹森小姐马上由橱里拿出一个圆筒石印在粘土片上印的图样。

我们弯下身欣赏那些很活泼的图样,这时候我才发现这大概就是在那命案发生的下午,她正在做的事。

当我们谈话的时候,我注意到白罗正用手指头又滚又搓的,捏一小团粘土。

「你用很多粘土吧,小姐?」他问。

「相当多,我们今年似乎已经用了不少粘土──不过我也想不出用了多少。但是,我们的器材有一半已经用完了。」

「都贮存在什么地方,小姐?」

「这里──放在这个橱里。」

当她把圆筒石印的粘土片放回去时,她指给他看里面架子上有一团一团的粘土,定影液、摄影材料,和其他的文具。

「还有这个──这是什么,小姐?」

他顺手由那些器材后面取出一个揉得皱皱很奇怪的东西。

等到他把那东西展开的时候,我们可以看清楚那是一种假面具,上面有印度墨水粗略画出的眼睛和嘴巴,上面整个涂着粘土。

「完全意想不到,」詹森小姐叫道,「我以前从来没看见这东西,怎么弄到这里的?这是什么?」

「至於怎么会弄到这里嘛,要藏一件东西,反正藏在那里都是一样。我想这橱里的东西要到发掘期终了才会清理出来。至於这是什么嘛──这个,我想,也很难说。我们这里发现的东西就是雷德纳太太所形容的那个面孔,就是她在半昏暗的房里看到的,窗户外面那个像鬼似的面孔──一个不连身子的面孔。」

麦加多太太吓得发出一声尖叫。

詹森小姐的嘴唇都变白了,她喃喃的说:「那么,那就不是空想了。那是恶作剧──非常狠毒的恶作剧!但是,那是谁干的?」

「对了,」麦加多太太叫道,「谁会做出这样狠毒的事?」

白罗没打算回答,他走到隔壁房间时,面色非常凝重,他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空的马粪纸盒,他把那弄皱的假面具放进盒里,然后说:「一定要警方看看这个。」

「这真可怕!」詹森小姐低声的说,「多可怕!」

「你以为样样东西都藏在──都藏在这里的一个地方吗?」麦加多太太尖叫道,「你以为或许那个武器──那个打死她的棍子──上面还染满血吗?啊,我害怕──我害怕!」

詹森小姐一把抓住她的肩膀。

「安静些,」她狠狠的说,「雷德纳博士来了,我们可不要害他着急。」

的确,就在这个时候,车子开进院子,雷德纳博士下了车,迳直穿过院子,来到起居室。他累得脸上显出一条一条的皱纹,看起来比他三天前的样子老了一倍。

他沉着的说:「葬礼明天十一点举行,狄恩少校读葬礼祈祷辞。」

麦加多太太结结巴巴的说了些什么话,然后溜出去。

雷德纳博士对詹森小姐说:「你会来吗,安娜?」

她答道:「当然啦,亲爱的,我们都会来的,当然。」

她没说别的话,但是她的脸上一定表示了她口中无力表达的意思,因为他的脸上已露出笑容,充分流露出怜爱和暂时的自在心情。

「亲爱的安娜,」他说,「我亲爱的老朋友,你对我的安慰和帮忙太大了。」

他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。於是,我看到她脸上泛起红晕,同时,她喃喃的说:「这不算什么。」声音像往常一样沙哑。

但是,我只一眼看到她那表情就知道在这短短的一刹那之间,安娜.詹森是一个十分快乐的女人。

而且,我的心里又掠过另一个念头,也许不久,当他转向他的老朋友,寻求她的同情时,随着自然的演变,可能有一种新的、快乐的情况因此产生。

并不是因为我真是一个月下老人,而且,自然,在葬礼之前想到这样的事是不适当的。但是,这毕竟是一个快乐的解决办法。他很喜欢她,她也毫无疑问的对他敬爱,必定非常乐於把她的余生完全奉献给他。那就是,假若她能忍耐着听他终日歌颂露伊思是如何完美的女人。但是,女人在得到她们所需要的一切时,能够忍受许多事情。

雷德纳博士然后向白罗打招呼,问他是否有什么进展。

詹森小姐正站在雷德纳博士背后,并且拼命瞧着白罗手中的那个盒子,同时连连摇头。於是,我就知道她是在恳求白罗不要将那假面具的事告诉他。我相信,她觉得他忙了一天,已经够受了。

白罗顺从她的心意。

「这种事进行得很缓慢,先生。」他说。

然后,随便说了几句话,他就告辞。

我陪他出去送他上车。

我有五六件事要问他,但是不知为什么,当他转过身来望着我的时候,我竟然没问什么,我宁可问一个外科医师他的手术是否成功,我只乖乖的站在那里听候吩咐。

结果使我颇为惊奇,他说:「孩子,自己当心。」然后,又加了一句,「不知道你留在这里是否妥当?」

「我得同雷德纳博士谈谈我离开的事,」我说,「但是,我想我还是等到葬礼之后再说。」

他点头表示赞成。

「同时,」他说,「别查问得太多,你要了解,我不希望你显得很聪明!」然后,他笑着加了一句,「拿药棉花签子是你的事,动手术是我的事。」

他真的这样说,不是很有趣吗?

然后,他又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:「那个拉维尼神父,是个有趣的人。」

「一个修道士从事考古,我觉得似乎很奇怪。」我说。

「啊,对了,你是基督教徒。我呢,我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,我懂得一些有关神父和修道士的事。」

他皱着眉头,似乎在犹豫,然后说:「记住,他聪明得很,必要时你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。」

假若他这是警告我不要讲闲话,我可不需要这样的警告!。

他这话使我很不痛快。虽然我不想问他那些想问他的话,可是,无论如何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告诉他一件事。

「白罗先生,你得原谅我,」我说,「但是,你应该说『绊』一跤,不是『踩』或者『踏』。」

「啊?谢谢你,护士小姐。」

「不必挂齿。但是,把一个辞儿校正了也好。」

「我会记住的。」他说──他那样的人这样逆来顺受,倒很奇怪。

於是,他上了车,便走了。我慢慢的穿过庭院,想到许多事,觉得疑问重重。

我想到麦加多先生胳臂上的皮下注射疤痕,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麻醉剂。还有那个可怕涂满黄粘土的假面具。又想到多奇怪,白罗和詹森小姐那天上午没听见我在起居室的那一声喊叫。但是,在午餐时我们在餐厅听见白罗的叫声──可是,拉维尼神父的房间和雷德纳太太的房间分别离起居室和餐厅一样远。

还有,我感到相当高兴,因为我已经把一个英文辞儿教白罗「医师」说得正确了。

即使他是一个大侦探,他也会发现自己并不是样样事都知道。